有一次严范孙到欧洲考察,道经意大利,游览了在公元七十九年遭维苏威火山一夕掩埋的庞贝,留下这样一首妙诗:“平生不入平康里,人笑拘虚太索然。今日逢场初破戒,美人已去二千年。”(《游古罗马庞贝古城诗》)
这位前朝的老翰林自有一番豁达襟抱和宽慈心胸,非等寻常那些个缅忆深忧、长吟痛哭的遗老。他的诗多有这样一种滑稽突梯的趣味,因为他对诗的不庄严也反映在他对其他事物的冷隽和抽离态度上。像是嘲调胡适之提倡白话诗,他会如此写道:“五十为诗已最迟,况将六十始言诗。此生此事知无分,聊学盲人打鼓词。”
尽管是玩笑,细读这两首诗,仍旧不难体会,作者能够将个人一时之间、油然而生的小小感触很自然地融入广袤的历史情境里去。无怪乎汪辟疆在评注里这样说:“范孙通方之彦,尤负时望,诗亦渊懿可诵,在美时游山诸作,骏快似东坡可诵也。”一连两声“可诵”,便知严范孙的诗的确是妙趣通俗。
对照于另外一种以古典诗词写异域风景的作品,《游古罗马庞贝古城诗》真是开玩笑。许多前往东洋、欧西留学的年轻人也能纤毫无碍地以吟哦讽诵异邦殊俗,于风土人情,留下了可观的情采;然而一旦寄托起家国感慨,就会沉重、沉郁,甚至沉闷得令人喘不过气来。比方说王陆一写过几首《朝鲜海峡赠同舟韩人》,无论寓怀纵目,毫无“外国”特色:“苦听箜篌引,苍凉唤奈何。连波侵海岸,聚鬼瞰山河。国已东其亩,公毋北渡河。至今箕子国,犹动黍离歌。”